分成兩篇是想把心情詳細記錄下來,其實拿掉孩子後已經一周,我的心情還是充滿的遺憾與罪惡感,或許這種感覺將會陪伴我一輩子
那樣也沒關係,畢竟我的確是罪孽深重
確定要拿掉孩子後,我聯絡了診所,說是要父母雙方都到簽同意書才可以進行引產手術
原本我是想等到假日再跟老公一起去,老公卻在隔天就請假陪我去簽同意書
本來以為簽同意書後還要排手術時間,所以不會馬上處理
醫生卻說可以馬上住院,讓我嚇了一跳
醫生說我的孩子已經16周,已經是很大的週數,若是確定不留下,越快處理會越好
這時我心裡有些掙扎,要不要等星期一的羊膜穿刺結果出來再說?說不定孩子會有問題?
不過醫生沒讓我們猶豫太久,要我們趕快做決定
結果就變成知道懷孕的隔天,就入院做引產手術了
因為孩子目前還是健康的,我們無法用健保,只能自費,而且還無法請領保險,因為不是因為小孩有問題所以才動引產手術的
事後我也在想自己是否太急著做決定了?因為我後來才得知原來我有地中海貧血,這個孩子就算繼續懷也可能會有問題
不過若是拖到確定孩子有問題的話,說不定已經到20周,孩子器官都長好了,還要送他走,我實在做不到
我家老二在我懷他的時候曾經動過一次手術,雖然只是膽破裂所以緊急開刀,但婆家一直要我拿掉他
當時老二已經20周,胎動非常明顯,時常把我踢到痛
加上婦產科醫生跟我打包票,小孩絕對不會被手術影響到健康,我硬是挺過婆家的質疑生下老二
雖然老二後來大小病痛不斷,又被診斷出是高功能自閉症患者
但我並沒有後悔生下他,反而覺得因為他,我多了好多心理學的專業知識,也明白在正常人眼中的瘋子,只是跟我們生活在不同世界罷了
當然一路走來只有眼淚相隨,我也是好幾年之後才真正看開
我想我老公會很急著下這個決定,也是怕我會有牽絆,會奮不顧身地生下孩子
畢竟老二的病,讓他在我婆家覺得他是有病的孩子所以不受重視,甚至還有親戚會取笑他有問題
年輕生孩子都會生出有問題的孩子,更別說我現在是高齡產婦,光是妊娠高血壓或是糖尿病就很夠受了
當天我自己處理好兩個孩子後,就自己到診所入住到待產室
我媽稍晚的時候來看我,知道我什麼也沒帶快要昏倒,趕快幫我到樓下買產褥墊跟產後用的棉墊
我入住前曾經問護士要帶什麼,她跟我說什麼都不用帶,我之前都是剖腹產,完全不知道自然產是需要在下身墊產褥墊,產後因為會排惡露,所以需要用大塊的棉墊
我媽被我的無知搞得很無言,趕快又再交代需要注意的事項才走
之前上網找過,引產手術是用自然產的方式,所以不用禁食,只是手上多了促進子宮收縮的點滴,還有每3個小時要吃墮胎藥
我吃了我媽買給我的晚餐之後,很悠閒地躺在病床上看手機,待產室只有我一個人,護士也不太理我
老公晚上下班後,回家跟小孩交代一下,就來診所陪我了
那時候我還不會痛,只是覺得小腹酸
待產室沒有讓家屬躺著睡的地方,護士看我老公坐著睡很難過,跟他說可以隨意找個空病床睡,我還沒那麼快要生
後來老公就去睡了,我也想著睡一下好了
但...待產室的旁邊就是嬰兒室,只要嬰兒室門一開,我就會聽得到嬰兒的哭聲,所以我也沒能好好睡
總是睡著一下,又被哭聲吵醒,後來半夜又再吃一次藥,這次就比較痛一點,所以能睡著的時間也變少了
隔天待產室變得很熱鬧,原來是訂日子剖腹產的孕婦來了,但這時我已經開始陣痛了
因為太痛了,請護士來看,她說只開兩指還不行
這時候才知道願意自然產的人真的很強,我只是要開三指就痛到一個不行,足月生產可是要開五指,而且還要被劃一刀
真心佩服自然產的人,太強了
後來老公不得不回公司,看我很痛的樣子他也沒辦法,只好回去上班
之後我獨力跟疼痛相處,真的是痛到很想不要生了,後來我媽打來,聽到我沒講兩句話就痛到講不出話來也是很擔心,不過她也有事無法來陪我
我弟妹剛好在家,聽到我在診所沒人陪,就自告奮勇地來陪我,我媽則是打給我老公,要他不要再上班了,趕快請假來看我
弟妹來陪我,我才知道原來她也是之前拿過孩子,但我也沒辦法跟她聊天,因為陣痛越來越密集
我痛到不自覺地用力,試圖要把孩子生下來,可是沒開三指,就是生不下來
老公突然又回來了,原來他剛剛先回去跟公司請假半天,只是當天是西洋情人節其實是禁休,公司是特別通融他可以請半天,但他還是需要回公司
老公跟弟妹換班後,看著我痛到已經連話都無法說,只是努力地要把孩子生下來,我想他應該是有被嚇到
因為之前我是剖腹產,他也沒進過產房,完全不知道女人生孩子其實是很辛苦的
後來我已經痛到想哭,老公把醫生找來,看到底還要多久才會生
醫生因為是剖腹產的好日子,直接穿著手術袍就來看我,說孩子已經在產道了,很快就會生了,要我們再等等
醫生走了之後,護士又要我吃藥,我氣到說:都快痛死了還要吃藥
最後一次藥吃了之後,我更痛了,只好叫老公給我吃兩口饅頭,因為我生到肚子餓沒力
我不知道時間,只知道很痛,什麼也不曉得,只是憑著本能在用力
終於,我覺得有東西從我身體中滑出來,我以為是孩子,叫老公把護士叫來
後來又一次用力,才發現現在滑出來的才是孩子
我鬆了一口氣,終於不痛了
感覺到孩子在我身下一直動,我心裡一直說對不起,真的很難過,沒有能力可以撫養他
護士來了,看到孩子已經出來,就把我推到產房去
到了產房,另外一個護士拿出一個鞋盒般大小的盒子,我知道那是孩子的去處,心裡很酸,再一次覺得我很殘忍
護士發現我胎盤沒有排出來,要我忍耐一下,然後她就很用力的推擠我的肚子,我痛到抓緊手只能叫
終於胎盤也出來了,我也感覺到孩子的活動裡變得微弱,他的生命正在慢慢地消失中
護士要我移動到另一個床上去,醫生也過來了,這時我暈過去了
直到後來回到病房,聽我老公說才知道我被麻醉了
而我們夫妻都沒看到那個孩子,大概是醫生覺得不讓我們看到比較好
我上網查了才知道,16周的胎兒連五官都沒長好,沒看到也好,不然心裡會一直掛著
護士問老公要不要打營養劑,需要自費900,老公沒有猶豫地答應了,讓我有些意外
因為日子並不好過,他一向是能省就省,只要花錢的地方他都不想去,平常的日子也沒有給我家用,只是幫忙付帳單,家裡的開支都是由我自己支付
從來不曾過節,生日也不曾送禮,有辦法跟這種人結婚十多年,我都佩服我自己
也不知道有多少次懷疑他是真的愛我,還是純粹因為我是孩子的媽,為了家庭的完整他才沒有去外面亂來
當下有些感動,雖然只是900元的營養劑,至少他是真的在乎我
老公後來不得不走,剛好我媽也忙完了,就過來陪我
護士大概是因為是好日子,還有人要進來待產,就催著我們回去,所以下午我就出院了
回到家後,大概是營養劑的關係,覺得精神還蠻好的
吃過晚餐後,我就吃了診所開的藥
可我卻藥物過敏了,然後小腹又超痛,真的是超級痛苦
打給我弟,他人剛好在外縣市,沒辦法開車帶我去醫院,他說我既然是診所的藥過敏了,應該回診所才對
我又打給老公,他應該是在忙,所以沒接電話
過敏的症狀又加重了,我擔心會像之前一樣休克,兩個孩子會措手不及
勉強自己騎摩托車回診所掛號換藥,當然整個過程我都是痛到直不起腰來
就把這個當作是我拿掉孩子的報應吧!我自己換好了藥又自己騎車回家了
怎麼有辦法這麼堅強?
應該是這十多年我自己面對現實的折磨,才把自己淬練得這麼堅強吧?
這十多年,我自己面對著許多質疑跟謾罵,婆家沒有人覺得我可以帶好孩子,尤其老二還是高功能自閉症,所以婆家更覺得都是我的錯
帶著孩子跑醫院,診所,跟老師面談,跟心理諮商師面談,很多人聽到我家的狀況,覺得我還有辦法活到現在還不自殺不離婚實在太強了
其實我不堅強,只是覺得既然已經改變不了現實了,我也只能找辦法生存下去,我自己死去無所謂,但兩個孩子誰又能幫我照顧?也只能苦往肚子裡吞了
還好吃過新的藥後,我過敏的症狀開始慢慢消退,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
在我住院前,老公已經把孩子們的房間重新油漆過了,因為他一直覺得味道很重,所以讓孩子們跟我睡同一間
所以我出院後,還是跟孩子們一起睡,我覺得這樣也好,心裡的難過也可以稍微減輕一些
我媽說他已經替我們在寺廟裡替離開的孩子立了牌位,普薩會替我們照顧那個孩子的
不過有一天晚上,我起來上完廁所後突然全身發冷,抖到我連牙齒都在格格作響
我回到房間後,發著抖把厚棉被拿出來,看到老二沒蓋被,就把他拉過來抱著一起蓋被
我本身是屬於靈感比較強的那種人,我可以感覺到我身後有人想抱著我,我便抱著老二禱告,求主讓離開的孩子可以被天使帶到祂身邊去,找個比我們家更好的家庭重生
後來我就睡著了,之後就沒再發生冷到全身發抖的狀況了
或許是那孩子是想埋怨我或是他真的很想來我家當孩子,但我家的狀況真的是沒辦法
除了對不起,我也沒什麼可以替那孩子做的
會想寫文章來紀念這件事,也算是給他一個來過這世界的證據
希望他離開後可以到更好的家庭,我也只能這麼期盼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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